父親的木屐聲
我和父親從沒有特別親密的時刻,打小,我們兄妹幾個就特別怕父親,對他的畏懼用“聞風喪膽”來形容也不為過。他那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,宛如一道無形的枷鎖,禁錮著我們的童年,也深深烙印在我們的記憶深處。
父親和母親生了五個孩子。為了養(yǎng)活一大家子的人,父親年輕的時候就外出打工,一年到頭基本上只有過節(jié)或者農忙的季節(jié)才會回家。那時候,對我們而言,父親是個神圣的人物,是唯一能給這個家創(chuàng)造財富的人,是一家之主。每次父親回家,我們五個都會小心翼翼,大氣不敢出一聲。因為父親脾氣暴躁,在家總喜歡穿那雙木屐,走起路來“噔噔噔”地響,老遠,聽到他的木屐發(fā)出的響聲,我們心里就犯咯噔,仿佛那聲音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警。
從前,父親的嚴厲宛如一把利劍懸在我們每個人的頭頂。在家時,只要那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由遠及近,我們總是異常緊張。如果我們寫字坐姿不端正被他發(fā)現(xiàn),他會穿著木屐“噔噔噔”地快步走到我們身邊,大聲斥責我們:“挺直腰桿寫字!”木屐敲擊地面的聲音,像是急促的鼓點,一下下敲打著我們緊張的心。如果我們吃完飯沒刷牙、沒漱口,他會邊穿著木屐“噔噔噔”地走來,邊扯著嗓子喊:“快去刷牙!老了你們就知道牙齒多重要。”那木屐聲仿佛是他憤怒的伴奏,讓我們不敢有絲毫懈怠。如果太陽曬屁股了,我們一個個還在睡懶覺,他會氣得把房間門一一打開怒吼:“死佬仔,一日之計在于晨,還不起床。”木屐聲震得地面都似乎在顫抖,我們嚇得趕緊從被窩里爬起來。
那些年,每到年前那幾天是我們最恐懼的時光,因為父親歸村后,總會吆喝著我們下池塘里撈田螺,那個時間段的天氣,往往都是天寒地凍。每當那熟悉的“噔噔噔”木屐聲響起,我們就知道父親要催我們出門了。他一邊罵罵咧咧,一邊趕我們一起下池塘,嘴里還不忘說著:“死佬仔,這點苦算什么,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!”
在記憶深處,我們幾個都有被父親暴打過,最經常被打的莫過于調皮的弟弟和妹妹。有一次過年期間,父親和母親正在廚房忙著家務,弟弟在門口玩擦炮,直接把擦炮丟進院子里的大水缸里,家里唯一的大水缸瞬間爆破了。隨著“嘭”的一聲巨響,父親穿著木屐“噔噔噔”地飛奔而來,那木屐聲急促而響亮,他拎起弟弟就是一頓暴打……妹妹有一回餓得厲害,偷偷潛入隔壁鄰居家,偷吃了人家餐桌上的雞肉;氐郊視r,父親發(fā)現(xiàn)了她嘴角的油,經一頓拷問才知道她偷吃了人家的東西,一氣之下,他立刻抄起了旁邊的一根木棍,穿著木屐“噔噔噔”地追著妹妹,嘴里還說著“小時偷針,大時偷金”。木屐聲夾雜著父親的怒吼,讓我們都嚇得瑟瑟發(fā)抖。待鄰居外出勞作歸家后,父親還要拎著妹妹去隔壁賠罪認錯,一路上,那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,仿佛是他對沒有管教好孩子的自責。
我們一天天長大,父親對我們的管束卻絲毫沒有減少。2012年,抱著佛系備考的態(tài)度,我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學的碩士研究生,當時身處廣州的我覺得去北方太遠了,就打電話和父親說不想去讀了。電話那頭立刻傳來父親炸雷般的聲音:“你小孩懂什么!必須去讀,女孩子更要多讀書!”我能想象到他當時穿著木屐,在房間里焦急地踱步,木屐聲“噔噔噔”地響著,那是他對女兒未來的殷切期望。2016年,為了追逐愛情,我一心想辭掉在廣州省直單位的工作回河源上班,父親強烈反對,打電話苦口婆心訓斥了我好幾個晚上。我仿佛能聽到他在電話那頭,穿著木屐“噔噔噔”地走來走去,他害怕我做出錯誤的決定,害怕我未來的路會走得艱難。無奈當時的我已走出校園,叛逆心也更重,絲毫不顧父親的阻攔。如今,九年過去了,我才悟透父親當初話里的深意,那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,其實是父親對我深深的愛與關懷。
不知不覺間,我們五個都成家立業(yè)了,父親也早已不再穿木屐了,但那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,卻時常在我耳邊響起。這些年,每每在微信的家族群里看到父親發(fā)的信息時,我們都總會停下手中的工作認真細讀,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,但讀完后又不禁淚目。不知從何時起,那些曾讓我們發(fā)抖的訓斥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充滿關心的絮叨:“你們要多運動,少熬夜,要健康飲食,少喝飲料,少吃垃圾食品……”恍惚間,我仿佛又聽到了那熟悉的“噔噔噔”的木屐聲,那聲音不再是嚴厲的象征,而是父親對我們無盡的愛與牽掛,它貫穿了我們成長的歲月,也永遠回蕩在我們心中。
作者:劉志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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